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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七、(1 / 2)





  于蓝五十五岁了,开始办退休,她现在一个虚职上——副主任,别人退休都会给个体面职位,荣光退休嘛,但她没有,她把这事给推了,档案审查开始走退休流程。

  她的同僚同为副主任的赵兰珍阴阳怪气走到她身边:“你这就退了啊,不返聘上几年?”

  于蓝假笑道:“有你什么事啊?”

  赵兰珍矫揉造作道:“我关心一下下属嘛,你知道的,我马上要升主任了,和你的退休一起办。”

  于蓝咬牙切齿:“祝你官运亨通。”

  赵兰珍情真意切地看着她问道:“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吧?”

  于蓝和她一拍即合:“这不巧了吗!我也最讨厌你!”

  “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

  “我不想知道。”

  赵兰珍却非说不可:“因为你不上进。”

  “啊?”

  “单位里就我们俩名校毕业才能出众履历也差不多,工作中你和我较劲我很开心,可是每一次,每一次,一到晋升或者表彰,你从来不争取,把脑袋一缩不战而退。”

  于蓝愣住。

  赵兰珍恨铁不成钢:“男人,就那么重要吗?”

  于蓝倒不知道她这个宿敌竟然是这么想的,一时竟愣住了。

  赵兰珍叹惋:“白瞎了你这个人才这一身的本事。”

  “我……”她无话可说。

  她晚上才回过味来,捧脸道:“单位里那个和我较劲的同事,原来一直很喜欢我。”

  “男的女的?”

  “我跟你说过啊,那个讨厌鬼赵兰珍,她原来是恨我不争气替我抱屈呢,唉,可惜这个朋友没有交下我就要走了。”

  陶景湖若有所思。

  退休典礼十分的潦草,副职都是一些很无能或者有关系在副职上混日子的人,他们很多人于蓝甚至都不认识,因为他们不在单位出现,结果他们和她一起在主席台上接受表彰。

  于蓝下台以后把花惯在桌子上生闷气,赵兰珍阴阳怪气道:“真羡慕你啊,明天可以睡到中午了。”

  明天她就没有工作了,可于蓝甚至没有和它很好的道别,她一点也不开心,白了赵兰珍一眼没说话。

  那束破花她也没带,垂头丧气地从单位里出来,赵兰珍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,把她掐疼了。

  “怎么了?”于蓝紧张抬头看她,这才发现眼前那一排黑车。

  “这是……”这是迎宾车队,于蓝云里雾里地回头看单位的牌子,这么大的规格,没听说哪国总统来考察啊。

  一扇车门打开,陶景湖走出来拿着一大束花献给她。

  “我代表国家,感谢于蓝同志这三十二年为共和国所做的贡献。”陶景湖很严肃。

  于蓝手足无措抱着花,良久才回神,郑重回答:“这是我应该做的,我无愧于我的职称,无愧于我的职责。”

  “希望你以后能积极愉快地面对退休生活。”

  会的会的,于蓝开心点头,然后和赵兰珍道别上车就掐着陶景湖的胳膊,咬着牙问:“这算逾矩吧这算逾矩吧!”陶景湖的位置不能说稳,若是行差踏错等待他的必定是万丈深渊。

  陶景湖点头老实道:“算。”他从以前就是最小心谨慎的人。

  “那……你……”

  可这次他满不在乎:“因为我的小心谨慎,你一直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,我想,我想不谨慎一次,就不规矩这么一次,给你一个好看体面的退休仪式。”

  于蓝想起很久以前那句戏言。

  “鲜花簇拥,于主任的爱人……”她笑着歪头看他。

  “不是副的吗?”

  “闭嘴!”于蓝喝道,“正的不在场,就不要加副,你不知道啊!”

  “对不起对不起,于主任于主任。”陶景湖举手投降。

  于蓝又失落起来,她真的要开启退休生活了,退休就像更年期,她觉得自己一瞬间就变成老太太了,整日里无所事事,早上起到十点,看看电视,然后去睡午觉,睡起来再看一会儿电视天就黑了。

  陶景湖从这个时候开始每天中午回家吃饭的,其实不是回家吃饭,是回家做饭,于蓝醒的晚,于是她不吃也不做,他就回家把人闹起来,做饭吃饭然后出去见见太阳,他觉得于蓝不是一瞬间变成老太太了,而是一瞬间变成小朋友了,每天懒洋洋的窝在家里,需要他照顾需要他安慰,这种感觉让他十分新奇并沉醉其中。

  这么休息了两个月,赵兰珍给她打电话。

  于蓝看了赵兰珍回来就坐沙发上出神,陶景湖在给她做饭,看她的样子从厨房里走出来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  于蓝频频眨眼抑制泪意:“她生病了,乳腺癌,晚期。”

  “怎么?”陶景湖坐到她面前吃惊道。

  “谁知道呢,唉,上了年纪,真是,说不准哪天人就没了。”

  “我们给她想想办法?”

  “没办法了,哪怕做了皇帝也是人间的皇帝,救不了命的。”于蓝叹了口气转头和陶景湖说道,“你一定要按时去体检,还有,不能忘记吃药。”

  “你也是啊。”

  于蓝不屑道:“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,身娇体弱,你看我,连感冒都不得的。”

  “妈妈说你小时候也老生病呢。”

  于蓝认真想了想:“说真的,我都忘了,大姐说,我小时候老生病还特别难缠,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抱着大人不松手,我爸爸就用荤油炒一个鸡蛋,鸡蛋多金贵啊,大姐说那个炒鸡蛋金黄金黄的特别香,只有我有别人都吃不到,他把我喂饱然后背着我走啊走啊,一直走到我睡着,可是我都忘了,他走的时候我四岁了,应该有点记忆才对啊,我怎么能完全忘了他呢?”

  陶景湖仿佛看到了那个病怏怏的撒娇小女孩,一时父爱大涨,安慰她道:“没事,以后你就把我当你爸爸,今天中午爸爸也给你用荤油炒鸡蛋吃。”

  于蓝今天不散步了,打人做消食。

  经此一事她就格外谨慎地对待体检报告,医生把陶景湖的报告给她,她马上问道:“指标都没有问题吧?”

  医生斟词酌句道:“没有问题,一切正常。”

  于蓝松了口气。

  “但是,您的身体,有点问题。”医生说。

  睡前于蓝把纸巾放在床中间,陶景湖立刻挂上了然于心的浪笑,感叹于蓝这次好自觉,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,但于蓝又在旁边放上一瓶速效救心丸,陶景湖的笑容消失。

  “你这是摆什么阵呀?”

  “我有件事要和你说。”于蓝示意他在床上坐下。

  “怎么这么严肃呀?出什么事了?”

  于蓝组织了一下语言:“今天我去拿体检结果,医生说我,卵巢上有个肿瘤,”于蓝怕陶景湖崩溃立刻解释道,“良性恶性还未可知呢。”

  陶景湖沉默了半晌,轻声说:“哦。”

  于蓝难以置信:“你就,哦?”

  “嗯,”陶景湖点头,“我们配合治疗。”

  于蓝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,自从拿到结果她自己倒是很平静,回顾生平问心无愧没有遗憾,只是怕陶景湖不能接受,看到他这个样子,于蓝立刻开玩笑道:“恭喜恭喜,我老家的说法,人到中年三大喜,升官、发财、死老婆,你全遇到了。”

  “是啊。”陶景湖跟着笑起来。

  于蓝严肃道:“那我就好好跟你交待一下家里的情况,良性的当然好,要是恶性的两个孩子……”

  陶景湖打断她的话认真道:“你不能把他们托付给我。”

  “为什么啊?”于蓝生气地想这人老婆死了孩子也不管了嘛!

  “你死了,我是万万不能独活的。”

  于蓝立刻喝道:“别胡说八道!”

  陶景湖一脸平静:“于蓝,你知道我脑子快,我刚刚转了千百个的念头,从你怎么会病,是不是生孩子的原因是不是放环的原因是不是房事过频……”

  于蓝打断他的话:“是遗传!医生问了我家的病史断定是遗传,跟你和孩子都没关系!”

  “……从原因想到治疗办法,想到最后我就释然了,”陶景湖笑着说,“最糟最糟不过是个死,我陪你就是了。”

  于蓝又急又气,含着眼泪去打他,她歇斯底里:“你说这个干嘛啊!”

  “没事的,”陶景湖很平静,抱着她安慰道,“不管良性恶性,我们配合治疗,你活着我照顾你,你死了我也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走。”